暑假与摩托车研究课题

人一但对自己的运气有所幻想，就一定会掉链子。

泽田纲吉现在正是这么想的。他倒霉了十五年，在青春期前就对此有清晰的认识。似乎不仅仅是平地摔和被狗追这种日常琐事，连一年一度的暑假都是他的劫难：所有春季学期末尾的自由研究小组中，他与他最不想面对的人排列组合了个遍，少年时代的九个夏天全部惨淡收场。他仿佛是新手村最悲惨的玩家，总在重生点遇上低级boss，身上却只有商店买来的短剑和布衣。

但今年不一样。

在把手伸进抽签盒之前，他这样对自己说。

“你们对……”

纲吉鼓起勇气，从可乐中抬起头，看着他的同学们，把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吞了回去。他低头猛吸了几口，散了气泡的可乐喝起来像家里煮的酸梅汤，甜腻的味道粘在牙上，让他愈发紧张起来。

加上他自己，这一桌一共五个人，本该是叽叽喳喳的年纪与他们持续甚久的沉默格格不入。纲吉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桌子最远处的、全年级成绩最好但脾气最差态度最糟的狱寺隼人：转学生像往常一样拧着眉头，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手环上投射出的影像，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了空气。与狱寺坐成对角线的是初中就同班的库洛姆，性格温和，似乎是个好人，但十分害羞。这对于异性经验为零的纲吉来说，是最不擅长的类型之一。稍微正常的是坐在他一侧的山本武和库洛姆旁边的一平，在学期初被分到一个班之前纲吉就听说过他们，都是运动部的明日之星，为人亲和，在学校里也颇受好评。但他和他们的距离，大约是旧世界与新世界那么远。

还有一个人缺席，这是他唯一感到庆幸的事情。

“大家都来说说吧，博物馆也逛过了，对自由研究有什么想法吗？”

山本率先打破沉默。

“但我的历史很差，什么都想不到啦。”

棒球选手爽朗地笑起来。

“你这蠢货——！”

如果说山本武的两句话让纲吉经历了希望的高峰和绝望的谷底，狱寺隼人生气的速度却是从未出乎纲吉的预料。转学生的双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，顿时吸引了整个博物馆饮食区的目光。

一瞬间，那九个噩梦同时撞进了纲吉的脑海。

“那个摩托车好帅，我在博物馆里看到库洛姆也拍了很多照片。”

一平在服务生到来之前成功地吸引了狱寺的注意力，几个人齐齐看向因手环改变角度而一览无余的影像。它正全屏显示着摩托车粗大的排气管，边缘几个多角形的小螺丝帽裹着锈斑，清晰可见。

“啧，别看了，你们懂什么。”

他没来得及关掉影像，直接捂住了手环的投影孔。

“那可不一定，”一平越过纲吉绝望的目光，向狱寺抗议道：

“大家都说库洛姆的哥哥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最在行了，她一定多少也懂一些吧。”

“一平……”

纲吉觉得，他的初中同学或许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他此时此刻的感受的人。

“那你说说，你知道什么。”

狱寺放开手，将手环与博物馆内网连接起来。五人就座的咖啡桌顿时变成宽大的屏幕，正显示的是手环中的影像。

“……这都是哥哥说的。”库洛姆稍微挺直了些肩膀，两根小巧瘦弱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动。她跳过摩托车的局部细节，退回到最初的整车的照片。

“这是艾斯卡坦的伊萨卡03，大灾难爆发前一年投产，在旧世界的年轻人中挺流行的。”

“非竞速或暴走类。”她小声补充道。

“它的优点在于虽然保持了与重型摩托相似的机身，但燃油量低，声音也小，适合在城市里骑行。”

“这辆摩托经过改造，气缸和机箱都有变化，也换掉了减震器，减小了机身的重量，使得发动机声音更低，这是为了在旧世界生存，尽量不惹来……它们的注意。”

“它的主人很珍惜这辆摩托车，不仅对它进行过多次改造，还很注意保养。博物馆介绍也说他骑了很多年。”

“这也是哥哥说的，哥哥还说……”

库洛姆不断地放大和缩小着图片，她像是忽然意识到周遭的安静似的，手指猛然停下来，屏幕定格在一张正在缩小的图片。

女孩不安地抬起头，期待至少有一个听众。

迎接她的是四张目瞪口呆的脸。
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
“这辆摩托车，最快能跑多快？骸有说过吗？”

山本武笑着指指桌面。

“这个哥哥说过！”女孩的指尖离开屏幕，图片自然地滑到缩小、露出整个相册的缩略图。除了摩托车之外，清晰可见各种目无寸光、浑身血污的人类，他们是无差别攻击的病毒，曾遍布旧世界的各个角落。那些照片和视频是旧世界残存的为数不多的影像资料。纲吉猜想到，这或许是狱寺提议来旧世界博物馆取材的原因。

“大约一百千米每小时。哥哥说，要是驾驶它回家的话，要走上一天一夜，两三个小时就要加一次油。”

“这么说，也不是很快啊。以前的人乘着它逃命，能逃掉吗？”

山本武追问道。

“哥哥说，因为大部分丧尸的行动速度都不快，所以只要确保在加油换油和维修时不被围攻的话，摩托车是很轻便的交通工具。”

“既然库洛姆知道这么多，狱寺也对这个感兴趣，我们还有骸那个强力外援，不如自由研究就做这辆摩托车吧。”

“听起来很有趣啊，但博物馆里关于这辆摩托车的信息只有它本身吧。我记得说明上也没有提到它的主人。我们还能找到其他资料吗？”

在纲吉内心喊出感谢上天之前，一平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。

“摩托车……我见过！”

一直没有接话的狱寺将键盘调出到自己的面前，毫不犹豫地敲击着，一个个窗口出现又消失。协调性那么好的双手纲吉从未见过。他忽然想起关于狱寺钢琴神童的传言，现在看来，似乎并不是假话。

“我在意大利时见过一份文献。”

他将刚刚调出的画面放大，那是一本来自旧世界的笔记。

“阿尔弗雷德·加百罗涅，他的数据几乎在丧尸潮中全部遗失，现在恢复的资料表明此人是足迹遍及各大陆的跨国商人。”

“加百罗涅？那不就是……”

“据说是迪诺家的祖先，但那么早的事，谁知道呢。”狱寺抓抓头，柔软的银发从他的指缝中流下。

“这是班福留·恩佐的笔记，这个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录，学界一般认为他是阿尔弗雷德的秘书。”

“真不愧是商人的秘书，这么琐碎的事情都能记录好。”

“好多数字，这是时间，还有个数？”

“是每日消耗和剩余，蠢货！”

纲吉顺着看过去，一行行的数字挤爆了他的头脑，对于数学不及格的他和山本武来说，看这份记录着实痛苦了点。

“他在这里提到了同样的摩托车。”

狱寺把记录翻过几页，指尖戳在桌面：

“2016年8月11日，下午7点24分，Fon来到。所携带的物品包括食物和水；个人衣物；武器；一辆意大利产的艾斯卡坦03型伊萨卡摩托；汽油……”

“Fon？是这台摩托车的主人的名字吗？”

一平指着桌面上的名字问道，连库洛姆都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。

“不知道，丧尸潮中以摩托车逃难的人很多，别抱太大希望的好。”

“不过，这总算是一条线索。能记住这么小的事，狱寺你的脑筋果然很好。”

“废、废话！”

狱寺把头别向一边。

“那么我们就暂定这个题目吧，大家都同意吗？”

山本武先看向一平和库洛姆，从女孩子们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微笑。他随即转向从头到尾未曾开口的纲吉。

“你一直都没有说话，你觉得这个选题怎么样，有兴趣吗？”

山本不愧是学校的人气王。

“我、我听大家的就好。”

纲吉这么说着，还是重重地点了几下头。

【未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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